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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西沙:先天教与曹顺事件始末    2009年12月31日 中国宗教学术网

道光十五年(1835)三月初四、五两日,山西省赵城县爆发了以先天教首曹顺为领导的农民起义。这是中国古代史上最后一次较大规模的农民造反行动。从此以后,农民阶级就带着固有的沉重锁链迈向了近代,开始了新的悲壮历程。
  一、离卦教与先天教的倡立
  清前期华北地区发生过四次较著名的起义和暴动:乾隆三十九年(1774)王伦清水教起义,乾隆五十一年(1786)段文经八卦会大名府暴动、嘉庆十八年(1813)林清、李文成天理教起义、道光十五年(1835)先天教曹顺起义。这四次行动似乎没有什么内在联系,其实它们都与八卦教系统中各类教派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联。曹顺所习先天教就是八卦教中离卦教的一个旁枝。
  嘉庆二十一年(1816)秋,山西当局第一次发现先天教的活动。是年闰六月,赵城县廪生卫君选闻知左近有“邪教”活动,但“因各犯传教秘密,难以得实”,遂向先天教头目刘长禄名下“伪投入教”,给其银元一两,“嘱令带挈入会。”“至闰六月十四日立秋夜间,王宁、李世洪、刘长禄、宋长魁、贾明……与卫君选等设坛,供奉无生老母神位,拜祝供献,并将出钱人姓名录写一单,随帛焚化。”卫君选探得实情,“即赴儒学呈报”,而赵城县知县也同时访知“邪教”,遂拿获先天教教首王宁等三十余人,役首者二十余人,并“起获经卷。”①从而究出先天教倡立、传教原委。得知先天教系离卦教衍化而来,因“离卦教头部姓曾经传教犯案”,而“讳言离卦教。”②为了搞清先天教的来龙去脉,有必要了解离卦教的传承,及其与先天教的关系。
  离卦教源远流长。作为八卦教的一个支派,它创成于康熙初年。当时,山东单县之刘佐臣“倡立五荤道收元教,编造《五女传道》等邪书,分八卦收徒敛钱。”③刘佐臣派令河南商邱人氏郜云龙充任离卦长。自此,“郜云龙倡立离卦教,自号透天真人”,传徒跪香,口授心法,赌咒发誓,并收受根基钱。④郜云龙死后,离卦教由其后代传承,掌教五代,历时一个半世纪。云龙物故后,其子郜晋中、孙部从化相继掌教。郜从化有子五人,部大部承福、郜二郜得福、郜三郜建福、郜四幼殇、部五部鸿福。乾隆三十七年(1772),八卦教首刘佐臣曾孙刘省过“犯案”,招出离卦长部氏兄弟。郜大、部二、郜三被杀。⑤另一支离卦教头目郜生文在乾隆三十六年(1771)即被当局捕获处斩。
  这以后,离卦教分为两支。一支于乾隆五十二年(1786)从河南迁徙至山东聊城县,继续传教生涯。另一支是郜生文后裔郜与及其子郜坦照,留在河南老家,暗中行教。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直、鲁、豫三省爆发了大规模的天理教起义(即八卦教起义)。离卦郜姓虽无一人参与其变,但皆因习教,受到牵连。为当局斩决或发配,至此部姓无人,“其教遂散”。⑥
  郜姓虽败,但离卦教却传遍华北广大地区,教派不下数十支,教名变幻不下二十几个。诸如:离卦救苦教、义和门离卦教、佛门教、大乘教、圣贤教等等,先天教仅是其中一支。经嘉庆二十一年(1816)秋晋省当局审出之先天教,系传自郜生文一支。
  先天教首王宁籍隶忻州,寄居赵城县。嘉庆六年(1801)“拜从平定州民寄居直隶钜鹿县之叶生宽为师。”叶生宽又系直隶钜鹿县人侯冈玉传授,“并究出叶生宽曾听从傅济传授《老子歌》案内拟徒。”⑦当局顺藤摸瓜,在直隶抓获了侯冈玉并其师孟见顺,悉知其教传承的来龙去脉:
  “孟见顺、侯冈玉在直隶供有离卦教、无为救苦教名目,传教首犯系已故离卦教首郜姓。……已故教匪刘恭传授吴二瓦罐,吴二瓦罐传与已故之肖文登。肖文登转传孟见顺,孟见顺转传侯冈玉。……该犯侯冈玉因于习教之后,会遇吴二瓦罐,告知离卦教头郜姓曾经破案,该犯虑恐称其门下,招惹是非,是以嘉庆四年赵其祥邀其劝教傅济之时,该犯讳言离卦教,只向傅济传教设誓并坐功运气功夫,尊奉无生老母。王宁等倡立先天教,伊等实不知情。”⑧
  此段供词中的郜姓即郜生文,“于乾隆三十六年犯案正法。”⑨“刘功(即刘恭)系由河南商邱县犯案正法之部生文传授。”⑩刘功习教四十余年,传徒直隶、山东、江苏三省数十州县,门徒不下四、五千人。郜生文死后,离卦教传教中心之一由河南商邱转向直隶清河,刘功成了离卦教的大当家。嘉庆十八年(1813),刘功为山东兰山县门徒扳供被捕,“解往山东质讯,行抵景州,在途病故。”(11)生前传有弟子吴洛兴即吴二瓦罐。吴二瓦罐死于嘉庆十六年直隶大乘教案内。先天教这个离卦教旁枝就是郜生文、刘功、吴二瓦罐等人递相传授的。
  上段供词中关键性人物是傅济。傅济,籍隶直隶钜鹿,以兽医营生,有子傅邦疑。嘉庆四年(1799)拜侯冈玉为师入教,侯冈玉向其隐瞒了所传系离卦教。嘉庆五年(1800),傅济传徒山西人叶生宽。是把离卦教引入晋省的传教人。他向叶生宽传授了《老子传道歌》,并给其《龙华经》一部。(注:《龙华经》即《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卷》,明末问世)。嘉庆六年(1801)“叶生宽引王宁学习此教,拜叶生宽为师。”叶生宽又将《龙华经》转传王宁。(12)嘉庆十三年(1808),傅济、叶生宽因习教发配。傅济先发配黑龙江,后改发湖北。叶生宽发配山西崞县。此案内,王宁侥幸漏网。
  在叶生宽、傅济发配期间,王宁在赵城县继续进行传教活动。他向僧人普锐借得《药王经》(《救苦忠孝药王宝卷》)、《九莲经》(《皇极金丹九莲正信皈真还乡宝卷》)二部,“一并习诵”。嘉庆十九年(1814)十二月传徒宋长荣。从此“开法”,陆续传授李克明等六人。“宋长荣转传其子……并王佐、李长芳……韩鉴等十人”。(注:韩鉴即曹顺之师,下节详述)。从嘉庆十九年末到嘉庆二十一年末,王宁共传徒一百一十五名。开始王宁等人“亦止图修善行好,偶为村人祈祷疾病,亦无教名。”(13)
  嘉庆二十年(1815)二月,从配所崞县释放回籍之叶生宽“因贫困难度,起意传习坐功运气,惑众敛钱。……往投王宁。见王宁传有徒众,耸令立教做会,收敛布施。”王宁以徒弟不多,难以做会,回绝了叶生宽。遂送叶生宽二千文钱,叶生宽由晋省往投直隶钜鹿傅济之子傅帮疑,在他家染房做工。嘉庆二十一年(1816)二月,叶生宽再次回到晋省赵城县,鼓动王宁倡教做会。他以《龙华经》中有“一字为宗、六字普度”的说法,在经内摘取平、照、京、天、喜、动六字,令王宁先取平字,其余五字分给李世洪等五人,“各在无生老神前拜祝焚化,谎称上达天庭记号,死后免见阎王,不入畜道。”叶生宽见众人信服,遂令王宁设教做会。他“附会《龙华经》内有‘无生老母立先天、收源结果凭查号’之语,倡立先天教,又名收源教。尊王宁为当家,每年四季之首做会敛钱分用。”(14)嘉庆二十一年(1816)二月,先天教倡立了。先天一词来自道教传说:“伏羲之《易》小成,为先天;神农之《易》中成,为中天:黄帝之《易》大成,为后天。”(15)在八卦教中,历来设有先天、中天、后天牌位。刘佐臣物故后,教中一直尊其为先天老爷。可见先天教的倡立是受了道教和八卦教的影响。至于收源教教名在明代末叶就已出现,八卦教创立之初也曾叫过收元教即收源教。
  叶生宽、王宁倡立先天教,从传承关系上讲当然来自八卦教的离卦教,但又受到了其他教门的影响。例如《龙华经》就不是八卦教的传教经书,而是圆顿教的经书。所以说先天教只是离卦教的一个傍枝。
  先天教倡教不过四、五个月,就被廪生卫君选告发,为当局破获。叶生宽、王宁以倡立先天教、敛钱惑众、设坛献神罪,“依传习邪教惑众者为首绞立决例,绞立决。”孟见顺在监病故。侯冈玉和王宁之徒李克明等九人“改发回城给大小伯克并力能管束之回子为奴。”此案中之韩鉴等二十三人因习教后“均各改悔不习,并未与各犯往还”,因而从轻发落,“应照违制律,各杖一百,再枷号两个月,满日折责四十板。”(16)
  嘉庆二十一年(1816)的先天教案就此结束。
  二、曹顺与赵城县先天教起义
  在清统治者的眼中,山西省是其治理的最理想的省份:“自我世祖章皇帝定鼎以来,山西一省厥称顺民,从无小有变动之忧。”(17)但残酷的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却使纯厚的人民忍无可忍,终于在先天教倡立的二十年后,酝成了有清一朝晋省的最大事变。
  嘉庆二十一年(1816)末,先天教一案审理完毕,当局以为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但不料先天教却在地下潜行默运,滋生发展。嘉庆二十二年(1817)春,王宁之徒韩鉴“犯案问罪、随即改悔”,为当局枷号两个月,板责四十,释放回家。几年内,他并未习教,但终因贫困难度,“习起教来”。(18)韩鉴是赵城县耿峪村人,平素与同村人曹顺交好。道光二年(1822),年仅十九岁的曹顺拜韩鉴为师,加入了先天教。韩鉴教他闭目运气,并念诵“观音老母造法船,造在婆婆海岸边。……”等十六句咒语。让他时常默念,同时供奉无生老母画像。曹顺“平时学习阴阳并会医病,兼学拳捧。”(19)赵城县城内有僧人道洪,素行医德,两人常一道行医。曹顺曾“见他庙中存有《九莲经卷》。向其借看,”而沉溺其中。(20)
  道光五年(1825),曾于嘉庆二十一年先天教案内返回原籍的傅济之子傅帮疑,受赵城县人原傅济之徒吉洪便之请,到晋省传教。“吉洪便与韩鉴、韩奎、宋银奎四人均拜傅邦疑为师。并询知韩鉴先于道光二年收曹顺为徒。”傅邦疑在传教之际,“望空烧香供茶,师徒一同跪地磕头、设誓。口称:俺今替祖亲传密密还乡道,俺传正法正道。要传邪法,哄了群黎,自身化为脓血。徒弟接应:情愿向善,若敢不遵,泄漏真传,不过百日,化为脓血。”设誓完毕,遂令群徒闭目盘膝而坐,用手抹脸,以鼻吸气,由口中出,名为采清换浊。又授以“耳不听非声、目不观非色、鼻不闻恶味、口不出恶言四语。平日敬奉无生老母、先天老爷,求免灾难、轮回。”在教内,徒弟称师付为当家,师付称徒弟为善人。(21)
  道光十一年(1831)二月间,傅帮疑至平定州传徒杨潭等十八人。是年十一月再次至赵城县耿峪村。“曹顺、韩绍祖即韩毛狗、韩枝、韩七郎、狄先道、靳恒汰、张汶斌、韩兴基等八人拜傅帮疑为师。”这样,曹顺在教内先后曾拜韩鉴、傅帮疑两人为师。但“教内均不知由离卦教改立根由。”(22)从本文上述内容可归结曹顺习教传承关系如下:
  刘 郜 郜 刘 吴 肖 孟 侯 傅 叶 王  韩
  佐→云→生→ → 二→文→见→冈→ →生→ →
  臣 龙 文 功 瓦 登 顺 玉 济 宽 宁  鉴
  罐
  ↓      ↓
  傅      曹
  邦—————→
  疑      顺
  从嘉庆十一年(1806)起,傅帮疑每年按四季派令门徒去晋省向韩鉴、曹顺等人收取“上供钱文”,以饱囊驮。道光十四年(1834),傅帮疑“因所收银钱无多,冀广传渔利……,随捏称下元劫数,荒欠瘟疫,”耸动视听。他编造歌词云“不知道光定佛位,爱求圣帝看祖言”,“处处利名散瘟病,四下动头闹省城。”(23)这些歌词,特别是“四下动头闹省城”等语,在后来的确启迪了曹顺等人攻打赵城县等州县之举。
  道光十四年(1834)九月,韩鉴因年老力衰,无力经营教业,遂把教权交给曹顺掌管。曹顺掌管赵城先天教以后,使这个只知传教渔利的教门发生了质的转变,他引导教徒走上了反清起事的道路。
  自从曹顺掌教以后,因傅帮疑在自己的传教范围内不断敛钱,减少了自家财路,遂断绝了与傅帮疑的来往,“自立教门”。他粗晓医道,“治病见效”,又“素习阴阳业”,“兼习拳棒”,“村人被其愚弄,皆信服。该犯复捏称伊系释迦佛转世,知人前生。从此信服者益众。”(24)其间韩鉴令其弟韩奇、其子韩修娃、韩毛狗等“均拜曹顺为师”。“旋有张汶斌等并县役赵法玉、狄思亮、马夫杨潮法均先后拜曹顺为师。内先已拜从傅帮疑等学习先天教之人,因见曹顺传法新奇,亦投入教内。”(25)
  曹顺是粗通文墨的人,为了诱人入教,巩固教权,他捏称教中之人“各有来历”,他“知人前生”。这些人分别是海瑞、魏延、杨四郎、徐庶、杨业、哪叱、孙猴儿等等的“转世”。其实曹顺不过从戏文中道听途说的一些“英雄人物”,但徒众闻之欣喜,“彼此附会,迷罔日深。”(26)
  道光十五年(1835)正月,曹顺修房取土,偶获铜印一颗,大喜过望。据曹顺被捕后供词说:“因想铜印非常人之物,小人既能得授,将来自当大贵。又因徒众渐多,遂起意造反。”(27)曹顺起义当然有着深刻的经济、政治背景,但一颗铜印的挖掘,竟成了这次事件的导因,说明迷信和宗教意识在一块贫困、愚昧的土地上也会产生巨大的刺激或启迪功能。同时也说明,尽管封建统治是何等酷烈,它对底层群众的思想控制又是十分脆弱。特别在明、清两朝更是如此。
  道光十五年(1835)二月十六日,曹顺等人开始了起义的策划工作。他先与韩鉴等耿峪村附近的头目,继与城内僧人道洪,衙役赵玉法、耿思亮、驿站马头杨潮法等人相商:“俟煽惑人众陆续敛钱,打造军器。定期八月十五日,遣人分往平阳府、霍州、洪洞县、赵城四处,同时起事。”(28)
  三月初二日,起事计划为乡约张进武探得,进城首告。张进武先与赵城县书吏董良史相商,不料董良史也是先天教教徒,“恐被供出,阻止未报”。(29)三月初三日,赵城县知县杨延亮已访闻先天教“谋逆”消息,命令衙役郭二魁等差拿。作为县役的先天教徒赵法玉、耿思亮闻得此举,由耿思亮赶往耿峪村送信,“嘱令赶早起事。”(30)曹顺急忙招集韩鉴与众门徒计议。据道光十五年(1835)六月曹顺供词记载:
  “小的齐集韩鉴们相商。韩鉴说人少没有兵器,难敌官兵,小的说若被县官拿住,都没性命,不如先行动手。杨潮法说,赵城地当大道,若把来往文报截阻,各处不得信息,救兵一时不能前来,可以裹胁多人,守险抗拒。小的就定于三月初四日夜起手。”(31)
  曹顺命门徒苗三娃等书写传单,盖上铜印印章,分往各村通知教徒,并知会僧人道洪在城内接应。又命韩鉴等人在村内搜取各家刀棍、农具,“将弯的改直、圆的出尖,象是矛枪的样子,连夜打造。初四日,韩奇们纠得徒众,并逼胁村人共二百多人,……叫他们头上扎挽绸布做记号。红色为大,兰色为中,其余都挽青结。”(32)曹顺恐众人畏惧枪炮,声称他有法术,能避火器,不怕枪打,以壮门徒胆气。他封韩奇、张汶斌为领兵元帅,李吉星、苗三娃为军师。命韩奇、张汶斌、苗三娃分头领人进城,在道洪庙内取齐,然后攻打县衙。占领赵城后,再分头攻取霍州、洪洞县城池。之后再攻平阳府。同时,他派令杨潮法抢劫驿站马号中的马匹,分发给众人骑乘。(33)
  三月初四日三更,韩奇带领六、七十人由赵城西面城墙坍缺之处爬越进城,在道洪庙内汇齐。四更时开启北门,放入其余人众。韩奇、张汶斌携同道洪与众教徒进攻县衙,赵法玉、狄思亮在衙内接应,“举火引路”。是时知县杨延亮及母、妻、四子二女尚在梦乡,猝不及防,遂为韩奇、郭世杰等人全行杀毙。幕友杨成鼎、并家丁、婢女等五人亦同时被杀。(34)当时杨延亮家丁焦福“惊闻大堂喧闹,起身出看,有匪徒多人,放火烧毁监狱、大堂,延烧官署,不知本县存亡,该家丁从署内跳出,来州禀报。”(35)
  先天教徒占领赵城县后,分兵两路,于初五日向霍州城和洪洞县进发。“沿途掳掠裹胁各有三、四百人。迨至城下,该城、县施放枪炮,击毙数人。贼众始知能避火器之言系属妄诞,均各退避。”(36)
  关于围攻霍州和洪洞县义军人数,各类奏折说法不一。据山西巡抚鄂顺安三月初八日奏折称:“是日(注:三月初五日)接据灵石县知县祥玉禀报,该县与霍州毗连,速探得霍州城垣约有匪徒二千人围住,现在严密防堵等情。”(37)
  三月十一日鄂顺安奏折称:”据洪洞县知县俞佐发称,初五日午刻有贼匪四、五百人行至县城,势欲攻打。经该文武各官督率兵役,施放鸟枪,匪徒退避。夜间复至,又经放枪击退。”(38)
  初五晚间,杨法潮和韩五达先后从霍州和洪洞县回到赵城县狄峪村,向曹顺报告“霍州、洪洞的人马都被城上官兵放枪打败。……大众纷纷逃散。”(39)曹顺听闻,放弃对逃散的众教徒的组织领导,只顾自己逃命。他“想起七、八年前韩鉴说过,此教是山东传到直隶,直隶传到山西。山东府里有一教首姓刘,所以往找。”(40)曹顺和李吉兴逃往山东避难,路遇张汶斌。三人同行至山东曹州府观城县。三月二十二日躲避在观城县外荒僻的破庙之中,为巡查的营弁拿获。(41)解省审讯,至五月解赴晋省。
  先天教起义极大地震惊了山西当局。三月六日消息传至省城,巡抚鄂顺安“不胜惊骇”,立即布署省城满汉官兵八百名,汾州、盂寿等地营兵五百五十名。又命大同总兵带兵三千,“驰往合剿”。清兵未到,先天教起义成员或已逃散,或已避入山中。由于无人领导,迅速彻底失败。起义消息传至北京,清廷命陕西、直隶、河南、山东诸邻省“严加堵截”。其实赵城先天教起义,不过是数十名骨干成员。率数百名乌合之众,事前既无准备,事后又缺乏良好组织,使用“军械”多为农具、棍棒,而策划者一闻败绩,即行逃窜。但封建统治者却如临大敌,集晋省数千精兵,并以邻省重兵把守关隘。有清一朝至道光时,的确是衰败之至了。但是这个衰败的王朝,对失败了的人民却无所不用其极,暴露了凶残的本性。道光皇帝亲下谕旨:将杀死县官杨延亮的教徒“摘心至祭”。而此案办理,亦骇人听闻。据山西当局“汇开清单”记载:
  寸磔人犯一名:曹顺。凌迟摘心人犯四名。韩奇、郭世杰等。凌迟人犯二十名:张汶斌、苗赞庭等。斩决枭示人犯七十七名:韩枝、韩修娃等。应拟斩决留质人犯一名:狄耿儿。(42)
  道光十五年(1835),山西省赵城县及省城太原府被淹没在奴隶们的血泊中。中世纪最后一场阶级较量,仍然以农民阶级的失败而告结束。但是有着近两千年历史的民间宗教,从未因杀戮而绝迹。贫穷、落后、愚昧、黑暗,恰恰是其滋生的沃土。在中国的历史走向近代以前,类似先天教的教派不下数百种,它们活动在除西藏以外的广大地区,几乎是无处不有,无时不在。就先天教而言,道光十五年(1835)的“痛加惩处”也没有将它根除。八年以后的道光二十三年(1843)二月,当局再次发现它在霍州、平阳一带的活动。(43)这个事实告诉人们:只要土壤尚存,野草就会滋生下去的。
  ①②⑧(12)(13)(14)(16)《朱批奏折》嘉庆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山西巡抚衡龄奏  折。
  ③《军机处录副奏折》,乾隆五十一年闰七月二十四日永琅奏折。
  ④⑥《朱批奏折》,道光十三年九月一日山东巡抚钟祥奏折。
  ⑤《军机处录副奏折》,嘉庆十八年九月三十日部添佑供词。
  ⑦《朱批奏折》,嘉庆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九日湖广总督孙庭玉奏折。
  ⑨劳乃宣:《义和拳教门源流考》,《义和团》Ⅳ。
  ⑩《朱批奏折》,嘉庆十九年二月八日署直隶总督章煦折。
  (11)《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二年五月九日曹振镛奏折。
  (15)杨慎:《丹铅总录》卷十六。
  (17)《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日.月不清)张相赛折。
  (18)(19)(20)(27)(30)(31)(32)(33)(39)(40)《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闰六月四日曹顺供词。
  (21)(22)(23)《朱批奏折》,道光十五年十二月四日山西巡抚申启贤奏折。
  (24)《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四月三日山西巡抚鄂顺安奏折。
  (25)(26)(28)(29)(36)《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六月四日山西巡抚鄂顺安奏折。
  (34)《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六月十一日江南道监察御史蔡子璧奏折。
  (35)(37)《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三月八日山西巡抚鄂顺安奏折。
  (38)《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三月十一日山西巡抚鄂顺安奏折。
  (41)《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四月二十日山东巡抚钟祥奏折。
  (42)《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十五年(日、月不清,作者不清)。
  (43)《军机处录副奏折》,道光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山西巡抚梁萼涵奏折。
  (注:本文使用的档案资料全部为《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收藏。)

(文章转自清史研究通讯(京)198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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