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中国宗教文化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品格。长安佛、道二教祖庭对中国宗教文化品格的塑造产生了深远影响。

祖庭是指在宗教派别历史发展中有突出贡献的中心道场。长安，南依秦岭，北靠秦川，八大水系萦绕其间，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也是中国道教和佛教的众多祖庭荟萃之地。

佛、道教理论的孕育与传播中心

长安道教祖庭是中国道教理论孕育与传播的重要中心。魏晋之际，以楼观为中心形成的楼观道至唐初成为北方最大的道教丛林。楼观道以《道德经》为根本经典，强调“返本还真”，以性命清修为主，开创了道教的宫观制度，形成《太上老君经律》，奠定了此后道教发展的重要基础。

宋金之际，王重阳摒弃道教的金丹、符箓之术，以老庄清净无为思想为依据，注重心性修持，把“真性”的保全和“精”、“气”、“神”的培育作为道教的追求目标。全真道在全国各地广泛传播，金元以后成为中国最为重要的道教派别之一。

长安佛教祖庭是中国佛教传播和发展的重要摇篮。草堂寺是鸠摩罗什在终南山创立的第一个国立译场，译出的大量佛经成为日后佛教在中国传播乃至宗派创立的重要依据。

玄奘从印度取经归来，长期驻锡大慈恩寺，在弟子的帮助下译出1000余卷经典，还把印度瑜伽行派的唯识学精炼成新的理论系统，努力消解南北朝以来古唯识学关于“阿赖耶识”的长期纷争，提出依“阿赖耶识”而转“识”成“智”的成佛理论，并把佛教逻辑——因明学系统地引进了中国。

华严思想的集大成者法藏在综合佛教空、有二宗理论的基础上，构架起“法界缘起”理论体系，为纷纭杂乱的宇宙万象中塑造出一个圆融无碍、统一和谐的绚丽佛国——“华藏世界”。

面对佛教戒律门出众多、混乱不一的局面，入驻终南山净业寺和丰德寺的道宣以《四分律》为依据，把佛教的一切戒律归纳为“止持”、“作持”二类，倡导以大乘学说中的阿赖耶识为戒体的心法戒体论，创立了系统化的佛教持戒仪规，使南山律在当时的东塔律、相部律等诸家异说中独树一帜。

住持悟真寺的善导，发挥昙鸾、道绰的净土思想，详尽阐述了净土法门的教相与教义，将往生净土的修行分为五种正行和五种杂行，完善了净土一宗义理与行仪二者紧密结合的净土理论，使发心赞叹阿弥陀佛往生西方净土的简易法门得以完备。

在善无畏、金刚智译出诸多密教经典之后，密宗祖师不空入住大兴善寺约20年，继续翻译密教典籍，完善密教义理仪规，使理事兼修、三密相应、即身成佛为特色的中国密宗成长壮大起来。

以长安祖庭为中心，佛、道教各宗派祖师开展的创宗与传教活动，构建起各具特色的宗派理论体系或宗教仪规，同时还组织法会、设坛受戒、广收弟子，使佛、道教文化与长安的政治、文化及社会生活发生密切联系，为中华文明形成以儒、释、道为核心的基本格局作出了重大贡献。

宗教文化品格的塑造中心

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中国宗教文化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品格。长安佛、道二教祖庭对中国宗教文化品格的塑造产生了深远影响。

其一，尊天敬祖。《道德经》主张把人类置身于自然之中，从自然与人类社会相统一的角度去把握人类生活的准则。老子说，不能失去对自然智慧的敬畏。在长安祖庭孕育发展的佛教无意去建立“天”的观念，但实际上它们通过对诸法本质的讨论，告诫我们要敬畏宇宙的浩瀚与生命世界自身的神秘，敬畏那无限辽阔的虚空。

中国文化崇敬在人性上具有开创示范作用并能传播真理的人。长安道教除共尊老子为创教始祖外，楼观道还尊关尹为祖师，全真道则尊王重阳为祖师。长安佛教如净土宗除尊北魏昙鸾、隋代道绰为祖师外，还把善导奉为正式创派祖师。华严宗构建出杜顺、智俨、法藏、澄观和宗密五祖谱系，甚至还把印度的马鸣、龙树纳入自宗祖师之列。在长安聚集的众多“祖庭”，就是佛、道二教浓厚的尊宗敬祖观念的明显写照。

其二，内在自觉。宗教一般都注重塑造超人间的人格神。但长安祖庭孕育发展的道教、佛教，不仅没有忽略对人自身价值的关注，反而特别突出人的主体性与自觉性的发挥，强调对人自身价值的追求与实现。王重阳创立的全真道并不重视传统道教中的神仙和方术，而将宗教修持严格地限制在心性锻炼的范围之内，通过“求返其真”而“自至于道”。

长安祖庭孕育发展的佛教也并不盲目崇拜佛与菩萨。唯识宗把转“识”成“智”的关键放在修行主体的“迷”与“悟”之上。密宗在继承咒术与咒法传统的同时，主张即凡身而成佛，突出人的身、口、意在修行中的作用。倡导“心、佛与众生，三无差别”的华严宗，更加强调众生与佛陀在先天上的道德平等，突出现实世界中人的自身价值。

其三，教派宽容。《道德经》提出“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表达了“虚怀若谷”和“海纳百川”的包容观念。楼观道就以《道德经》为根本依据，在容纳不同思想的基础上涌现出自己的道派理论。王重阳创立的全真道，劝人同时学习道教的《道德经》、佛教的《般若心经》和儒家的《孝经》，提出“三教合一”的主张。

长安佛教祖庭也并非以某一经典排斥或否定其他经典，而是依据若干经典积极构建起可以包纳一切佛教经典的理论，造就出了一系列宗派理论体系。与儒、释、道“三教”在长安并立发展的文化态势相应，在王重阳之前，驻锡在草堂寺的华严五祖宗密创作出《原人论》，提出会通儒、释、道“三教”的理论构想。长安佛、道二教祖庭体现了中国宗教文化的包容品格。

（作者系西北大学中国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

（来源：2012年6月4日《中国社会科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