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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祚庥:我“打压伪环保”!   

物理学家、哲学家、院士、“反伪斗士”……种种称呼包围着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者,而围绕何祚庥的种种争议也不绝于耳。

2005年12月14日,隆冬的北京寒气逼人,在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78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何祚庥接受了《新民周刊》专访。

何祚庥身材瘦小、精神矍铄,思路清楚、语言极富个性,说到兴起不时仰天长笑。

我的定位

记者:您如何看待对您的一些非议和争论?

何祚庥:对我的非议和争论一直比较多,非议我的就是那一小群人,就是一堆搞伪科学的人或者专门推行伪科学理念的人,还有一些水平很低的记者。

不过我要说,真正赞成我的人多得很,你去问问,学术界几乎99%的人是支持我的。

记者:现在有人评价,说您很固执,不太宽容,您同意这些说法吗?

何祚庥:(笑)我现在毕竟年纪大了,考虑事情会更加婉转些。

我曾经称赞过方舟子的“打假”是“小李飞刀”、“一剑封喉”,这并不是过誉,的确是他的风格,方舟子是一下就捅到要害。我年轻的时候比较直截了当,所以我很能理解方舟子为什么这么直截了当。

记者:您觉得自己的优点是什么?缺点是什么?我想听听您的自我评价。

何祚庥:(思索状)我认为我的优点是关心社会公众和国家的许许多多热点和重要问题,因为这些热点和重要问题如果不妥善解决会影响我们国家的发展。

我非常赞成邓小平同志讲的一句话:“发展是硬道理。”当前的中国需要发展、需要科学的发展。最近党中央提出“科学发展观”,其实这是马克思一贯的观点,马克思、恩格斯在社会主义理论上有个重大的贡献就是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你要科学发展观,就要揭露伪科学,因为伪科学是阻碍科学发展观的,这就是我关心各种社会问题的原因。

如果说有什么缺点的话,我有时还是不够敏感、有保守的一面。比如说,方舟子在揭露核糖核酸的时候,我就不够敏感,同时我又比较缺乏生物学的知识,我看到生物学界有些院士支持核糖核酸,我就会犹豫。直到方舟子揭露核糖核酸,而且讲了许多科学道理,我认为有道理,才支持方舟子。可见在核糖核酸的问题上我不是先知先觉,只是支持了一下先知先觉。

再讲一个例子,前段时间网上大批南京的“风水问题”,我就没有觉得这是件重要的事情,“风水问题”当然是迷信,我认为不必介入,因为重复过去说过的话也没什么意思。现在看起来,何祚庥对形势估计不足,因为“风水问题”的背后是骗钱、而且是大把地骗钱,劳民伤财!

记者:您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何祚庥:一个人可以从事各种工作,我对自己的基本定位是为人民服务。服务的方式你可以选择,物理学、打假、哲学都可以,共同目的是为人民服务,这5个大字是我们在年轻时就受到的前辈教育。

“很务正业”

记者:有人说你喜欢给人“扣帽子”?

何祚庥:我“扣帽子”时有一个原则,就是“后发制人”。如果伪科学、伪学术、伪环保宣传者给某些人“扣帽子”,我就“还扣”。这有点像慕容复的“以彼之道,还施彼之身”。(大笑)

我是会给人“扣帽子”,但是我在“扣帽子”之前会研究,你给别人扣了什么帽子,我就会还敬什么帽子,而且水准跟你一样。

记者:您言谈中充满侠气,你最喜欢金庸小说里的哪些人物?是萧峰吗?

何祚庥:我在家里挺喜欢看小说的,当然看金庸,我把金庸的语言用得还很熟练。(笑)

我倒不是很喜欢萧峰,金庸把萧峰过分神化了,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比较喜欢郭襄和赵敏。金庸把郭襄写得非常活泼,对杨过一往情深。

金庸创造了很多典型,我觉得赵敏更值得关注,因为她标志着一个真正关注广大人民的人,即使开始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最终也会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来。一个人会犯错误,但是赵敏居然能够从错误的道路走到正确的道路,赵敏很有正义感,她开始是屠杀、镇压汉族的统治者的得力帮手,但后来她同情汉族和蒙古族的人民,当然这有个重要的原因是喜欢张无忌,但如果没有在理念上对待人民的改变,赵敏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记者:你的思维方式非常独特,也很有意思。你喜欢鲁迅吗?我想请问,您是那种眼里容不进砂子、不走中间道路、喜欢黑白分明的人吗?

何祚庥:我看过一些鲁迅的书,对鲁迅也有兴趣。

我认为,在科学问题、人生问题上,是非应该是分明的。但每个人不一定都能做到是非分明,所以我赞成要把是非不分明的状态提升到是非分明。

为什么要提升?因为,“是”有利于促进社会历史的发展,“非”会阻碍社会历史的发展。社会历史有一定的发展动向,总是越前进越好。有很多人弄不清是前进更光明、还是后退更光明,所以我们就更需要向社会公众说明这类问题,说明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

记者:感觉您说话、做事都很坚持自己的观点。

何祚庥:我不是坚持我的观点,而是我认为我的观点很正确。一般来讲,发言之前我都会慎重考虑,包括我今天接受你的采访,都是有根有据地提出我的看法,当然伪新闻的制造者会歪曲我的看法。

记者:您有什么压力吗?

何祚庥:(思索状)我倒不觉得生活上有什么特别的压力,我现在已经是退休年龄了,我可以做、可以不做,我很坦率地说,我即使不做,国家照样会给我工资。不过我还愿意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记者:现在有人说你“不务正业”,上次我在采访你时,你说自己是“正业也务”。

何祚庥:我看到网上很多人攻击我,说我“不务正业”,其实如果把“正业”理解为某个物理学的专门领域的话,可能说我“不务正业”;但如果把“正业”理解为物理加哲学的话,我想我现在是“很务正业”。

记者:很多人说何先生很有个性,你也讲过自己数年如一日骑自行车上班,您骑自行车是在姿态上反对“小轿车进家庭”吗?

何祚庥:两者没有关系。因为北京太堵了,我的家离理论物理所不远,骑车就是快。我年龄大了,所里的领导说何老师年纪大了,你上班我们给你派车,每天小轿车接你一下,省得你跑来跑去。(笑)我说谢谢,我不要。别看我家到这里不远,我要是坐小轿车,半小时都过不来。电动自行车,5分钟!另外,一路有风雨,我锻炼锻炼也不坏,我现在也还骑得动。

其实我不是反对小轿车进入家庭,是反对家家户户都要开小轿车,这不可能!中国也不该做这样的事情,这样做是大浪费。我在1995年就指出来说,没有油啊!美国现在是每1.5人一辆小轿车,我们现在差得很远。如果中国也做到美国的水准,也就是有10亿辆小轿车,这可是不得了的数字啊!美国的小轿车消耗了60%的中东的石油,那如果我们的小轿车数量是美国的3倍,就需要2个中东的石油!这些账,一算就清楚,宣传小轿车进入千家万户这只会误导社会公众,所以我反对。

有口皆碑

记者:有人说何先生的打假是“只打苍蝇,不打老虎”,您是怎么看的?

何祚庥:何祚庥曾经揭露这样的事情(打老虎),这个例子《南方周末》近期又用了,但把我的名字隐去了:有几位院士曾联名打报告,要求国家拨款40亿元,发展一个新项目,可结果发现,报告中的一些基本数据都算错了,其中一个关键技术指标算错了100倍,产量算错了60多倍。后来幸亏有人发现,才及时制止了这个错误。

如果认为何祚庥在这件事情上打的仍是苍蝇,未免对以上几位院士太不尊重了!

记者:近日有媒体将张颖清的“全息生物学”案、徐业林的“无偏二极管”案、蒋春暄的“费马大定理”案并称为“科学打假三大冤案”,认为这三个“冤案”跟您有关,您是什么看法?

何祚庥:真正批评全息生物学的是邹承鲁院士、周慕瀛教授,我只做了这一件事情,就是把邹承鲁院士、周慕瀛教授的文章收到《伪科学曝光》这本论文集里,我既没有写过文章,也没有说过很多话。非常有趣的是,说何祚庥制造了三大冤案,而且第一件就是全息生物学,说我迫害张颖新先生致死!这实在太抬高我了!我倒不是怕担负责任,而是因为如果我担下来,反而掠夺了邹承鲁院士、周慕瀛教授揭露伪科学的功劳。

邹承鲁院士写了篇短文,讲了他当年如何否定张颖新的全息生物学的情况,文章就几百字,但很有分量!我可以向大家报告,这篇短文不是何祚庥请邹承鲁院士写的,何祚庥知道邹承鲁院士身体不太好,没有对他说这件事。是邹承鲁院士在网上看了这些情况,自发写了这篇短文。

我要说,即使邹承鲁院士身体欠佳,但他仍然是关心国家、关心人民的科技工作者。其实邹承鲁院士关注伪科学的种种问题远远走在我们前面,我们其实是在向他学习。

打假有不同的水准,何祚庥年轻的时候也学过打假,我在中宣部工作时就曾揭露过永动机,那是初级阶段,就像你说的“打苍蝇”(笑)。邹承鲁院士的打假水平比我高,不过我这个年轻人慢慢学习,(水平)也就高了。

徐业林倒是和我有点关系,《光明日报》将无偏二极管的报道放在很重要的版面,我给《光明日报》写了一封信,很善意地给他们提意见,认为他们应该改进科学报道,不该宣传无偏二极管,但《光明日报》后来没有登。

记者:您认为自己跟媒体的关系怎样?

何祚庥:我跟新闻媒体的关系应该说极好。凡是新闻媒体找我,包括报道、找不到人等,何祚庥是极愿意给新闻界帮忙的一位,我绝非自我吹嘘,的确是有口皆碑。

记者:您这么多年打假有没有打错的?众所周知,科学没有绝对真理。

何祚庥:科学是没有绝对真理,但科学有相对真理。相对真理与错误还是有原则性的区别,我们所打击的伪科学都是一些科学上的错误,但是伪科学却偏偏要把这些错误吹捧成科学。

相当多的人把错误和相对真理混为一谈,这完全是混淆概念。在网上可以看见有一堆人反对我们,就那么几十个人,他们的活动能量倒比较大,天天在鼓捣。

何祚庥不是什么打假都参加,我还要做真科学,我还要带博士生,还要做太阳能发电机的“小”发明——这是南方某周刊记者给何祚庥的评价!

何祚庥打假的旺盛时期是揭露伪气功、法轮功,这几年我已经觉得这方面的任务该移交了。

“层子模型”

记者:您的层子模型的理论和中微子的质量论文是两个比较大的研究成果,你怎么看待自己在理论物理学领域的研究?

何祚庥:由于层子模型对物理学的贡献,1982年国家授予北京基本粒子组国家自然科学奖的二等奖;国外也承认层子模型理论,比如说著名的诺贝尔奖获得者温伯格教授、格拉肖教授、萨拉姆教授(此3人均为理论物理学粒子物理标准模型奠基人,1979年共获诺贝尔物理学奖)。我10年以前写过一本书叫《从元气学说到粒子物理》,其中就引用了这几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对层子模型的评论。萨拉姆教授曾对周恩来总理说:“这是一流的科学工作。”弱电统一理论的另一位创始人温伯格教授在他的名著《最初的三分钟——宇宙起源的一种新看法》中写道:“北京一小组物理学家长期以来坚持一种理论,但称之为层子,而不称之为夸克,因为这些粒子带比普通强子更深一个层次的现实。”

层子模型的理论对我在物理学方面的研究具有里程碑性的意义,但是要补充的是,不要把层子模型说成是何祚庥一个人的工作,层子模型是一个集体工作,参加者一共有39人,主要获奖人有4人:朱洪元、胡宁是我的老师,戴元本是我的同辈合作者。

人们问到我的成就时,我不愿意过分说,因为这是合作的工作。如果认为层子模型是无足轻重的工作,不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很多科技人员的侮辱,也是对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温伯格、格拉肖、萨拉姆教授世界顶级权威科学家的侮辱。

研究层子模型的理论时,何祚庥大约是38岁到39岁,年富力强。现在我78岁,已经赶不上年轻人了。年轻人超过老年人,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我们在年轻的时候可能在某些方面超过上一代,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在某些方面超过我们,这是非常正常、非常自然的事情。

记者:目前对您在物理学上的研究成果有争议,有人对你当选院士的资质提出质疑,何先生是如何看的?

何祚庥:其实在物理学界没有争议。

如果有人说国际上有人质疑我的物理学研究成果,请给出论文,说明在什么地方质疑过、谁质疑的、质疑人是不是科研人员、他的质疑有没有道理……得拿出证据来,不能道听途说!(语意激愤)

记者:人们可能会问你,当了院士后做了哪些物理学方面的工作?

何祚庥:我1980年当上院士时,还是高产时期,我发表的论文我自己都没有统计,我想我前后发表过200—300篇自然科学论文。只是到近几年下降了。

“小发明”

记者:您现在在做哪些具体的物理学研究工作?

何祚庥:做了一个太阳能发电机,是我和中国科技大学陈应天教授合作发明的一台新型的光发电机,一般的1.2瓦的光电池,太阳照上去产生的电还是1.2瓦,我们发明的这种光电池产生的电是4.8瓦。这个绝对是世界领先的。

这个发明很重要是一个理论观念,怎样把光折叠到光电池上,让光强增加4—5倍,这样发电量就增加了。此外,还要解决很多工艺问题。陈应天教授是一位非常能干的物理学家,他把很多难题都解决了,前后花了大概半年时间。

记者:我了解到,现在德国、日本等国家已经开始把这种光电池装在屋顶上了,您的这个太阳能发电机有什么特殊之处?

何祚庥:这个太阳能发电机发电的能力是一般的光电池的4倍,为什么说这样的工作有一定的重要性?因为有这样的光电机可以把太阳能光发电成本下降一半。

记者:这应该算您的一个小发明吧?

何祚庥:应该算是“小”发明,不应该算是很大的发明。但是请注意,这是太阳能光电池一个较为重要的进展,因为太阳能光电机的制作最大的难点就是光电池的价格太贵,现在这样一个光电机的发明做到了1块顶4块。

记者:您现在做研究工作也是力所能及吗?您最主要的研究其实是出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何祚庥:(笑)当然是如此,我再三说,我今年78岁了。差不多每个科研人员都是这样子的,早年是上升的,上升到顶峰就会下降,没有人说自己的科研水平越做越高,到了临死前到达最高峰,我没有看到哪位科研人员有这样的能力。如果能做到速度较慢地下降,对科研人员来说已经很不得了了。

何祚庥其实也在下降,不过我有一个办法,就是逐渐从做物理学为主转移到做哲学为主,为什么?因为从事物理学研究工作要掌握很多物理学的知识,但是从事哲学工作更需要掌握很多更多社会、政治、经济的知识,随着何某人年龄的增长,社会、政治、经济的知识自然就会增多,更能为国家、人民做更多的事情。(笑)

我可以说得很坦率,我的同时代很多同辈不仅是不能做什么工作了,而且还有好多位先我而去了。

记者:您开始是研究物理学的,后来转而研究哲学,改了条道,这是什么原因?

何祚庥:准确地讲,我年轻时追求革命,也学化学、也学物理。老实说,我在大学期间从事革命的时间远远比我学物理的时间多。1951年我清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共中央宣传部科学处,这个部门不仅要求你懂马列主义,而且要求你懂自然科学,中央宣传部科学处当时调拨了一批自然科学出身的、愿意学马克思主义的青年学生去工作。来自不同部门的各个专业出身的学生天天聚集在一起,讨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问题,而且各自从不同的学科背景来讨论问题,我想这无疑对学习马克思主义哲学有极大的好处。

如果说我在年轻时受到什么训练的话,在中共中央宣传部这5年就是非常重要的训练,这是影响我一辈子的事情。

记者:您后来转到哲学也是因为马克思主义吗?

何祚庥:我还是学了一点马克思主义,而且我将马克思主义与实际例子相结合,“四人帮”时期当然我们都被打倒了,到了改革开放以后,重新讨论马克思的理论问题时,北大哲学系请我做兼职教授。何祚庥也就变成了理论物理和哲学的双博士导师,现在在北大还带了4个哲学系博士生。

“打压伪环保”

记者:你和陆佑楣院士关于怒江的数据很详尽,但引发的争论也很尖锐,你一定认为怒江要建这个大坝吗?还是仅仅推广一种理念?

何祚庥:我认为怒江必须建大坝。请注意不是一个大坝,是12个中坝、小坝、较大的坝组合式梯级开发,这样的坝建成后的组合发电量是2200万千瓦,比长江三峡的发电量还多出400万千瓦。

我们为什么赞成开发怒江?因为怒江有50万居民,非常贫困,找不到生活出路,只好破坏当地的生态、刀耕火种,当地有些矿没有电也无法开采。所以我们赞成继续开发水电脱贫致富,有了资金后才能把50万居民从深山穷谷中请下来,请他们换一块安居乐业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护当地生态。

所以,2005年4月份我去了趟怒江,我看到当地的树已经被50万居民砍得差不多了,从江面到山上1500米所有的树砍得精光,从1500米到2000米有一些稀稀拉拉的灌木丛,2000米以上倒是原生态,因为高处不好砍。如果不修水电站,树还是会往高处砍,因为当地维持生计的办法就是砍树。在这种背景下,为什么不迅速修建水电站、发展怒江?

我回来后就跟长江三峡的总工程师陆佑楣院士联合向中央写报告,建议中央应该立即启动怒江水电站的建设,理由有三个,就是脱贫、供电、发展生态。

记者:现在也有很多人在争论怒江大坝,有人评价您以院士和共产党员的身份上书中央是借用权力打压环保。

何祚庥:何祚庥没有打压环保,是打压伪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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