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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仙镇伊斯兰教研究   文章转自回族研究(银川)2004年第4期
作者,李兴华(1938-),男,河北内丘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伊斯兰教研究。
内容摘要:本文概述了朱仙镇的繁荣过程,指出在朱仙镇的繁荣中穆斯林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在伊斯兰教传入朱仙镇的时间上,采用了与开封大抵类似的提法,只是着重以清真寺的始建时间为标志。本文重点分析了朱仙镇伊斯兰教在明清达到繁荣的原因及繁荣的五项具体表现;对朱仙镇清真北寺的文物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列举介绍。最后简单分析了朱仙镇与开封两地伊斯兰教的关系,并对作者将两地分开来进行研究的特定角度作了交代说明。
  ……过朱仙镇,偶得赛氏家藏《至圣录》,西经原本也。阅之,与吾昔所得者大较真详,愕然快然,喜曰:“造物之成就我,如此其巧耶!”
  ——刘智:《天方至圣实录·著书述》
  一、朱仙镇的繁荣
  “朱仙镇”一名,按通行的说法,与战国时的魏国勇士朱亥有关。相传朱亥故里原名“仙人庄”,当朱亥佐助信陵君“窃符救赵”成名之后,人们便将朱亥称作“朱仙”,其故里所在镇,便被称作“朱仙镇”。
  北宋建都开封后,朱仙镇开始变为北宋都城周边的一个重要辖区。开封民谣谓:四十五里朱仙镇,四十五里瓦子坡,四十五里招讨营,四十五里老黄河①。指的就是北宋都城周边与商业、手工业、驻军、水产畜牧有关的4个分工不同的地区,从而显示朱仙镇作为都城的南门户是一个商业镇市。
  1140年,岳飞大破金兵于郾城、颍昌后,又以500精兵大破金兵于朱仙镇。朱仙镇便以岳飞有关的古战场即军事重镇而闻名于世。
  1351年,即元顺帝至正十一年,以元工部尚书贾鲁为名的贾鲁河开通后,发源于豫西山地的京、索、须、郑诸水,则经郑州、中牟过朱仙镇汇入右河道而达于淮河,而流经开封城区的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四河则多被淤塞,舟揖渐不至,朱仙镇便代开封城区逐渐发展成为一个大的水陆运输码头。至清康乾时,它达到了极盛,成为中原乃至全国的一个水陆货物转运中心[1]。时“商贾辐辏,户口殷实”[2],与江西景德镇、广东佛山镇、湖北汉口镇一起被誉为中国的“四大名镇”,从而达到了空前的繁荣。
  然朱仙镇的繁荣有一点与景德镇、佛山、汉口3镇明显不同。这就是在朱仙镇的繁荣中,穆斯林、特别是穆斯林所从事的商业活动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按有关研究的说法,朱仙镇在最盛时,人口达30余万人[3]。这如果用穆斯林人口为全镇总人口的三分之一[4]来估算,那朱仙镇最盛时穆斯林人口当在10万人以上。如果再参照国务院1955年公布的“常住人口二千以上,居民百分之五十以上为非农业人口的居民区即为城镇”[5]的标准(尽管这种参照很不科学),那朱仙镇最盛时当至少有5万人为从事非农业的穆斯林。这5万以上的非农业穆斯林人口中,当有相当数量是从事牛羊屠宰、皮毛转运、货物销售、饮食等商业活动的人。有材料说,明清时的“京货街、杂货街就位于现在的回族聚居区,朱仙镇不仅是屠宰牛羊中心,又是黄河北岸孟县桑坡回民皮毛向周口贩运的中转地”[4]。还有材料说,“朱仙镇穆斯林们在宋、元、明、清等各个朝代,仰仗开封的南大门优势,以水旱码头地理环境有利条件,与海内外穆斯林商贾进行皮革、制革、香料、京货、贩马等贸易活动。同时还占有利地理位置经营饮食业。穆斯林传统食品,回族风味小吃饭铺遍布全镇。”如京货街的“德兴斋”糕点铺,火神庙门的金家油茶铺,以及马宏盘饭铺的炒菜,赵家的羊肉烧麦,李记花生糕、焦枣、梨膏糖,陈景贵拉面馆的“空心面”等②。不过朱仙镇的繁荣与穆斯林活动关系的更具体材料,还有待进一步发掘、搜集。
  二、伊斯兰教传入朱仙镇
  和开封一样,伊斯兰教传入朱仙镇的时间也可以概括为“可能是唐,确切为宋”。
  可能是唐,主要是依据朱仙镇清真南寺始建于唐的传说。传说按友人、原开封县宗教局长兰振山同志的叙述:“南寺位于古运河西岸,南邻南城墙。相传该寺创建于唐代。”唐“借回回兵平安史之乱后”,一些“不愿回波斯和大食原籍”的回回兵“便在朱仙镇屯田成家”。同时,由于“朱仙镇水陆交通四通八达,招来海内外商人和传教士,这中间就有来自波斯和大食国的人。为了能开展正常的宗教活动,大家便集资修建了清真南寺”③。
  这个传说,无疑有一定的可信度。因大食军队确曾助唐平定过安史之乱;也确有一部分大食兵在助唐收复两京后留在了中国;朱仙镇也确在大食、波斯与唐交通的干道上;唐收复两京后经济、文化中心确有由长安、洛阳向东延伸的趋势;大食兵助唐后的留居又确是伊斯兰教传入中国的一个重要源头。
  然传说毕竟是传说,无确切的佐证它不可能成为信史。况助唐收复两京的大食兵数目毕竟有限(估计只千余人),留居下来的更有限。其留居也不会分散在多处,是否有朱仙镇很难说。可断定在宋,却有可信度较大的根据。
  根据之一:朱仙镇作为北宋都城开封周边的一个以商业和水陆交通发达著称的地区,当有伊斯兰教较易传入的优越条件。不少研究者都认为,北宋都城东京城是一个有百万以上人口的国际大都会。这样的一个大都会的运转和繁荣,不可能仅赖于都城本身,它必定要有一些功能不完全相同的卫星镇市。在这些卫星镇市中,以商业和交通运输发达著称者,当是外来宗教经过通商渠道传入的优选之地,就像经过通使渠道传入多接近都市政治中心一样。说伊斯兰教北宋时已传入开封,从理论上、逻辑上说,都应该是包括朱仙镇在内。况这也不完全是理论分析。至今朱仙镇穆斯林中仍有“北宋时阿拉伯商人来这里经营香料,尤其是玉器,都用斗量,本钱很大”的说法。并云有一民谣谓“悠悠惠民水,浩浩宋都门,阿贾(贾音‘固’)得回赐,建寺谢主恩”,意思就是大食、波斯穆斯林商人(阿贾)依赖原为梁惠王开挖的惠民河从广州、扬州等地来到了宋都的门户朱仙镇,为感谢真主的回赐,这些落户朱仙镇的阿贾们便建清真寺以报答主恩④。
  根据之二:朱仙镇流行有一个可信度较大的“岳飞·清真寺·相思槐”传说。传说主要有两个版本。一个版本云:据说,岳飞大战金兵时的元帅府设在清真北寺。当时岳飞系马的清真寺一槐树,当地群众叫“系马槐”。该古槐树身,现仍在寺内保存。“古槐浓阴”,原为朱仙镇八景之一[4]。另一个版本云:开封城西南有个朱仙镇,镇里有座清真寺,寺里有棵“相思槐”。相传,在南宋绍兴年间,岳飞的元帅府就设在这座寺中。岳飞非常喜欢这棵国槐,经常在树下运筹兵法,召集会议,这棵老槐树也亲眼见到了岳飞的耿耿忠心。后宋高宗一天下12道金牌召岳飞回临安,朱仙镇的父老们个个痛哭不已,老槐树似乎比人们更加悲痛,竟把全身的汁液涌向树叶,一片槐叶一个泪泉,哗哗地倾泻下来。岳飞被害的噩耗传到朱仙镇,老槐树又一次落下泪来。由于过度悲伤,过度思念岳飞,枝叶渐渐枯萎了下来,于是被人们称作“相思槐”。明朝于谦路过朱仙镇时,听了“相思槐”的故事,特意前往瞻仰,并题诗一首,“颂相思槐赞岳飞”。诗曰:“匹马南来渡淅河,汴城宫阙远嵯峨。中兴诸将谁降敌?负国奸臣主议和。淡叶古刹寒积雨,青山荒冢白云多。如何一别朱仙镇,不见英雄奏凯歌。”[6]近兰振山同志提供的材料也提到了于谦的此诗,云此诗载于《开封画卷录》,称原新华社社长穆青同志来镇参观时曾云:“明代即有此诗此树,往上推算,南宋战乱,不会创建寺庙,只有北宋了。”⑤穆青的这一分析有一定道理。其实除了这个传说之外,在朱仙镇穆斯林中还流传着南北寺教头助岳家军破金兀术绞龙阵,回回青年马丹青“青龙脊”地方舍身救岳飞等一系列传说⑥。
  根据之三:朱仙镇清真北寺现仍幸存有经过有关古建单位鉴定的宋代建筑遗构。这就是在该寺三中全会后由省古建筑所负责的“全部按原样翻修”“落架整修工程”进行到“拆除九间北讲堂屋东五间时,发现该屋木架结构确属宋代结构。后经省古建所所长兼工程师张家泰同志带领考古专家来镇评定,此屋确系宋代建筑”⑦。
  除此3项根据之外,还有一个传说与一个说法多少与伊斯兰教宋时传入朱仙镇有关。一个传说就是关于巴巴老筛海的传说。相传,从朱仙镇南门往南直行1公里左右,再向左行百十米的地方有座“巴巴墓”。巴巴墓的墓主就是北宋时的“老巴巴”即“巴四阿洪”。关于这位老巴巴,朱仙镇上有许多美好的传说。如谓“老巴巴坐船不要钱”。说无论他从这里坐船到扬州,还是从扬州再上船回阿拉伯,都是不要钱。为啥呢?就是都知道老巴巴学识广、经典深。一次船从荥阳洪沟过来到黄河,上游冲下来有沙,船正走咧不走了,船上老艄公可犯了难。可老巴巴知道水文,他让船家找几个壮士跳下去照他指出的方向推,结果提前两天到了扬州。再如谓“老巴巴做都哇伊船就前行”。说有一次老巴巴往西去,走的是旱路,乘船过河时,船光在水里转着打水漂,就是不往前行。这时老巴巴做了三个都哇,向真主做了“祈祷”,船就立马可开了⑧。一个说法就是朱仙镇清真北寺寺管会1986年立在寺内的“简介”的一个说法,即称该寺始建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977—984年)。因笔者前些年赴朱仙镇见到的是该寺始建于明嘉靖十年(1531年)的提法,今年又见到了这种更改,故请教兰振山同志。得到的回答是此为他任职时向上级所报文件的一个提法,可惜的是,文件在他退休后“再无见到”⑨,故根据当暂难知。
  三、朱仙镇伊斯兰教的繁荣
  明至清嘉道年间,是朱仙镇伊斯兰教的空前繁荣时期。这种空前繁荣初步研究是以下4个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第一个因素:朱仙镇经济在明清时期的迅速发展,使朱仙镇成为一个拥有30万以上人口的“巨型镇”,也即大型名镇。这就是说,它虽仍是开封周边的一个卫星镇市,但从一定意义上说却在这个时期比开封还要重要,还要有名。这应该是中国镇市发展史上的一大奇迹,也应该是这里伊斯兰教繁荣的一个必要条件。
  第二个因素:“岳飞·清真寺·相思槐”传说与明廷抵御瓦刺、鞑靼政治需求的契合。明从正统十四年(1449年)“土木事变”起,就不断为瓦刺与鞑靼的侵犯所困扰,因而利用朱仙镇特有的政治文化资源就成为必要。明成化十四年(1478年)朱仙镇岳飞庙的始建是如此,明嘉靖十年(1531年)朱仙镇清真北寺的扩建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第三个因素:于谦(1398—1457)的被昭雪与于谦颂诗对朱仙镇清真北寺的张扬。于谦颂诗作于他巡抚两京、山东、山西、河南等地的19年(宣德五年至正统十四年,1430—1449年)中。但他在英宗天顺元年(1457年)的“夺门之变”中被杀害,家也被籍。到成化元年(1465年),才被宪宗昭雪。弘治二年(1489年),被孝宗赐谥忠愍,在墓地立祠。万历中改谥忠肃。这就是说,虽于谦的颂诗大大提高了“岳飞·清真寺·相思槐”传说的价值,使清真寺获得了“古刹”的声誉,“相思槐”得以与陈桥镇“系马槐”、繁塔天清寺“老药槐”齐名。然在于谦被害前,似对朱仙镇伊斯兰教的繁荣未起太大作用。起较大作用,看来是在于谦被昭雪之后。这从朱仙镇清真北寺到明嘉靖十年(1531年)才得以大规模扩建可得到一定佐证。
  第四个因素:明清时期朱仙镇穆斯林人口的大幅度增长与穆斯林经济、特别是穆斯林商业经济的迅速发展。遗憾的是,对此除了上文说过的最盛时朱仙镇穆斯林的估计数字及下文要介绍的碑文有“朱仙镇原有一个清真寺,因礼拜人多,才岔出北寺”内容之外,我们还未掌握能说明问题的其他数字。
  在这4个因素中,无疑第四个因素最直接、最关键,而第一个因素提供了必要的社会条件,第二、三个因素则起了相当大的催化作用。至于朱仙镇伊斯兰教繁荣的具体情况,限于缺乏资料,只能概括地提出以下几点:
  1.清真北寺的大规模扩建
  从清真北寺的现建筑来看,它是在明嘉靖十年(1531年)奠定规模的。这时,它的北讲堂从5间扩充为9间,建造了有8根石明柱的壮丽山门,大殿也扩大了规模,整个建筑面积也有很大的扩充。但大殿和整个建筑面积到底比原建扩充了多少,因无原建的数字,也就难以推算了。
  2.伊斯兰教原文经籍的较大收藏
  本文篇额所述的刘智过朱仙镇,得赛氏家藏《至圣录》西经原本,说明朱仙镇穆斯林中有伊斯兰教原文(指阿拉伯文、波斯文等外文)经籍的收藏。但这种收藏是仅藏一部还是收藏多部,赛氏仅是这种经典的一位普通收藏者还是经籍收藏家,以及朱仙镇的这位赛氏是否与赛典赤·赡思丁后裔的赛氏有关,等等,笔者却毫无知识。为此笔者只有请教开封和朱仙镇的穆斯林朋友。得到的答复是:“赛氏祖坟在朱仙镇东南赛庄”;“赛庄是北宋时建立起来的”;“赛氏家族大、人多,故朱仙镇与开封城内均有分布(现均搬进开封城)”;“赛氏后代赛诚惕哈吉曾在朝觐前对小儿赛米贤、赛希贤、赛超凡等人交代:朱仙镇有七姓八家,七姓是赛、巴、沙、哈、那、虎、甘,赛家是大户,分为两大家,故称‘七姓八家’,这七姓八家原是一家;清真北寺山门八根石明柱为七姓八家无名氏所捐;赛氏先人们朝觐路过每个港口,只要一说姓赛,人家都知道”⑩。从这些答复虽还不足以对笔者所提出的问题作出明确的回答,但赛氏家族可能是圣裔,赛氏家族早就有朝觐麦加者,《至圣录》西经原本可能就是由这个家族先人中的朝觐者带到朱仙镇的,带来的可能是多本经典。这些重要的线索看来还是明确的。
  即便退一步说,仅从刘智从赛家看到《至圣录》西经原本,还不足以说明朱仙镇穆斯林中有较大数量的伊斯兰教原文经籍收藏,那下面将要读到的清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把全礼兄弟所撰碑记和清嘉庆十年(1805年)中国的巴巴老筛海根据24部大经纠正的碑记,则足以说明朱仙镇有较多的伊斯兰教原文经籍收藏。这是对伊斯兰教进行学术研究的一个基础,也是伊斯兰教在这里繁荣的一个标志。
  3.宗教遵行系统经学论证的进行
  同汉文伊斯兰教译著活动一样,对有一定派别倾向的宗教遵行进行系统经学论证,也是经堂教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即也是伊斯兰教学术在中国繁荣的一个标志。朱仙镇清真北寺有3篇著名的碑记。一篇是清乾隆某某年所立有“清真古行正教条例”字样的碑记,一篇是清嘉庆十年(1805年)刻石的阿文碑记,一篇是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刻立的汉文碑记。3篇碑记的一个共同主旨就是对这里伊斯兰教所实践的有一定派别倾向的宗教遵行——清真古行进行系统经学论证。有趣的是,好像根据24部大经用阿拉伯文进行的经学论证在前,把全礼兄弟用汉文进行的经学论证在后,但实际上只是汉文内容的正式刻立成碑在阿文内容之后。若论汉文内容的撰写日期,却是在阿文内容之前的。这说明朱仙镇早在清乾隆后期就已达到可以用汉文来进行伊斯兰教的经学论证了。至于为何当时未刻立碑而要等到阿文碑之后,可能是由于当时寺内人士对此论证心中无底,也可能是由于怕一开始就用汉语表述会招来教内非议。
  4.著名伊斯兰学者的慕名而来
  按《天方至圣实录·著书述》,刘智自初学后的40年中,“览遍诸家,读书万卷,天下名都胜迹游历过半”。但这些都是围绕两个主要目的,一是就自己的著述“就正朝绅先达”,一是为完成好自己的著述“访求宿学遗经”。在访求老成博学的教内人士和伊斯兰教原文经籍方面,他收获最大的莫过于陈留、朱仙镇、京师、秦中等处。而尤使他感慨不已,喜曰“造物之成就我,如此其巧耶”的则是朱仙镇。可见如果不是朱仙镇的有名和刘智的不畏辛苦慕朱仙镇之名而来,如此其巧耶的事恐怕也难以发生。
  刘智之如此,舍蕴善过汴,“不入城市,不答拜客,不侨寓于寺”,而“借秀峰李师之经,携至朱仙镇”,寄宿在一个乡耆家中,锁门朝暮咏读约三月[7],虽可能还有别的什么缘由,但朱仙镇繁荣的教门和良好的经学研究环境无疑也是重要原因。
  5.朝廷大员的纷纷题匾
  朱仙镇清真北寺现幸存有6块镏金大匾,题匾者均为清朝廷大员。如翰林院大学士纪昀、河南巡抚朱玉琨禄、湖广总督部堂裕录等。这说明朱仙镇的清真寺不仅在明时受到了于谦这样的朝廷要员的张扬,在清时更是朝廷要员纷纷雅足、题词褒扬的地方。
  四、朱仙镇清真北寺的文物
  这里所介绍的文物,非指朱仙镇清真北寺建筑群本身,也非指这个建筑群的各个基本单元(如大殿、讲堂、碑亭、山门),而是指这个建筑群中的有关细部。就此而言,这种文物可分文字类和非文字类两大类。
  文字类文物主要有:
  1.大殿卷棚正脊檩上清乾隆九年(1744年)题记
  “重修于清乾隆九年”(11)字迹现仍保存。
  2.北碑亭清乾隆某某年清真古行正教条例碑刻
  此碑刻有特大龙饰碑头,碑头阳面下方额题“万古流芳”,下为“清真古行正教条例载明,世世守守,勿相更替也”一段文字。末署“朱仙镇公建”,“乾隆岁次□□□□穀旦”。碑头阴面下方额题“垂远”,下似为捐建北碑亭与刻立碑石人员芳名。查碑刻两面,并未发现清真古行正教条例具体内容。
  3.南碑亭清嘉庆十年(1805年)古行13件阿文碑记及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清真古行碑亭》刻石
  此刻石正面额题阿拉伯文“尊主尊圣”,下为阿文碑记正文。正文之后为汉文“朱仙镇清真寺遵行旧规”与汉文“钦点探花御前侍卫广东平镇营知府加一级纪录十次……”,立碑者署名及汉文落款“嘉庆十年”。
  按兰振山、白启辰、马洪宾、王振生及兰玉田阿洪提供的材料,此阿文碑记正文已经家住玉皇庙的王阿洪于1990年6月用汉文译出。现转录如下:
  序言
  归顺一些穆民大众哪,你们要顺从你们的主。顺从你们的圣人,顺从你们的教务领袖(阿洪)。当你们在对耶(顿亚)上遇到不清楚的事情,你们要看《古兰经》,看圣人的哈底斯,要按《古兰经》、“圣训”去行。感赞那个主与遵主命者,能得塞瓦布。因经典上的许诺是端庄的,违背主命要受惩罚。只要抓住主圣教门之绳索,到后世里才能得到脱离。朱仙镇原有一个清真寺,因礼拜人多容不下,才岔出北寺。伊斯兰是一个古老遥远、正确的宗教。
  碑的正文,铭刻着十三个候昆:
  (1)开经时,开头结尾要念法蒂哈;
  (2)开念时,每念义何俩素要念三遍;
  (3)开经时,从万祖号后一直念太可比雷;
  (4)洗亡人时要念巴哈;
  (5)在脱掉的鞋子上站者那则使得;
  (6)埋衣提出殡后,端庄的数得格饭能吃;
  (7)礼拜时要缠特斯搭雷尊贵七倍;
  (8)礼拜布塔拜念魏提后开法蒂哈;
  (9)拜后拿手;
  (10)拜威台雷拜后要叩两个赛治得;
  (11)拜后乍指是圣行,会乍有塞瓦布,不会乍没有而厘布(罪);
  (12)立站者麻时要低念阿米乃;
  (13)主麻日开克非后方念邦克受承领。
  此碑文是中国的巴巴老筛海根据二十四部大经纠正,防后人窜改行邪。
  此刻石阴面额题阿拉伯文三行,下则为题为《清真古行碑序》的下述文字:
  每日礼拜头缠特斯搭雷穗要拽于上,尊重朝拜;
  五时拜必教接阿密乃邦布达毕乍指攒手;
  每日邦搭低竿拜后须念法蒂哈一次接念锁拉;
  虎符丹位忒拉拜后叩头二次念讨白乍指;
  每逢主麻日期并二大节期拜毕同众赞圣攒手;
  主麻开经先念邦克谕众,齐集寺里公朝拜;
  每逢开大经念嘿题要将法蒂哈锁拉重念一次;
  自万苏号起古里虎三次至尾念忒克必拉;
  每逢丧事洗亡人男女须默念塔哈,至七岁当念;
  阿洪师傅亲友同转炉三次,穿鞋站者那则;
  每年把斋日期须看新月封斋,见新月开斋;
  经名古渎立凭证看月,合朔时定至初二日,显光初三开斋;
  前面经文系乾隆五十二年春月本方人把老阿洪讳全礼偕弟全真撰文。
  前董事人 张圣基经理 未立
  今执事人 李廷魁
  李会魁  并书
  本方人  京  福
  金公名大义率子魁 元孙锡  全捐廉建立
  殿  朋
  开封府儒学生员容峯谢广林偕弟儒林书丹
  閤镇阿洪师傅乡老亲友 公建
  大清道光拾有五年正月吉  立
  4.山门正面石柱门对
  上联:主恩弥大地跪拜处毋忘蹐厚跼高
  下联:圣教炳中天趋跄时须守言规行矩
  5.山门背面石柱门对
  上联:与地同流与天合化悠也久也运千百世之清真
  下联:所传有圣所述有贤教之诲之育亿万人之灵秀
  6.大殿门上及卷棚内悬挂镶金大匾
  此种大匾共6块,分两层。第一层中间一块题“恪守清真”,左边一块题“至教真源”,右边一块题“真一环真”;第二层中间一块题“至诚无息”,左边一块题“霖雨普沾”,右边一块题“未雨先知”。
  其中,“至教真源”乃赐进士出身翰林院大学士河南巡抚朱玉琨禄题,清乾隆三十年(1765年)岁次丁亥吉日立;“未雨先知”乃翰林院大学士纪昀书,清乾隆五十(1785年)年夏月钦赐,开封书画院名誉院长牛光甫重书,1988年菊月重立;“真一环真”乃头品顶戴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湖广总督部堂裕录题,清光绪岁次戊子年孟冬吉日榖旦伍登顺、于庆和同立。
  其中,关于“未雨先知”一匾,还流传有一个北寺阿洪送皮袄一件给乾隆以防下雨天冷的传说。传说谓:纪晓岚随乾隆下江南路过朱仙镇时,朱仙镇清真北寺的阿洪特请纪带一件皮袄给乾隆,以防下起雨来天冷。时果然下起雨来,乾隆于是亲赐“未雨绸缪”四字给寺。
  非文字文物主要有:
  1.“相思槐”树身(相传宋代)
  树已死,树身现保存在大殿内。
  2.北讲堂东5间原木架结构(宋代)
  此经河南省古建专家评定,现已被拆除重建。
  3.山门8根雕花石柱(明代)
  据说此8根石柱系明嘉靖十年(1531年)扩建此寺时由南方从水路沿古运河运来。传系朱仙镇“七姓八家”无名氏所捐献。石柱每根周长1.6米,高5米,上面雕有山水、人物、花卉、鸟兽,还有两副对联(12)。其石雕艺术的精美、厚重,实国内所罕见。
  4.请雨石(明代)
  实为8根石柱子中靠山门南侧一根上的一部分(或一小块)。据说下雨前会返潮,故名。据传:镇上的老秀才常对人们讲“七姓八家无名氏,捐献八根石柱子,一根柱子是个宝,天阴下雨早知道”。又传石柱上的这块请雨石是个石头根,故该下雨时那个地方就返潮(13)。
  5.大殿隔扇门鱼鳞窗(相传明代)
  相传鱼鳞窗与8根石柱有关。明代从南方运来石柱时,与石柱一起的还有一些大片鱼鳞。于是就将鱼鳞装镶在大殿的格扇门上。此除有鱼鳞光芒四射的效果外,其独具的风格也属“全国罕见”(14)。
  6.山门及大殿卷棚中的雕梁画栋(原绘可能是在清代)
  此彩画雕绘华丽炫目、绚烂晃眼,实国内伊斯兰教建筑中少见。
  7.大殿正脊中心重制紫铜宝瓶(1986年)
  原宝瓶高2米多,可能制于清代。由于它以大殿顶的全部绿琉璃瓦作衬,光芒四射,方圆20里内都可看到,所以群众常说“绿瓦寺的宝瓶会放光”。惜“文革”中被扒掉。现物系仿原状重制。
  上述这些文字类和非文字类文物,为我们提供了研究朱仙镇伊斯兰教的最基本的历史资料,这从本文二三部分的叙述中看得很明白,故不再加以赘述。不过有一点必须特别加以说明,这就是3篇碑文对研究朱仙镇伊斯兰教历史的特殊价值。在研究开封伊斯兰教时,我们谈到了开封东大寺在明万历十四年(1586年)、清初、清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连续3次立碑主张坚持连班的情况。今天研究朱仙镇伊斯兰教时,我们又见到了朱仙镇閤镇伊斯兰教清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嘉庆十年(1805年)、道光十五年(1835年)连续3次刻碑主张坚持“清真古行”这种十分类似的情况。这就使我们有理由认为:就开封地区而言,随着连班独班之争向古行新行之争的转变,伊斯兰教经学的发展,在一个时期内,可能是以朱仙镇为中心的。遗憾的是对这样的一个重要的内容,笔者却难以给读者更多的信息。
  五、开封、朱仙镇两地伊斯兰教的关系
  开封与朱仙镇两地的伊斯兰教,有大抵相同的传入时间,大抵类似的派别(古行新行)、寺别(男寺女寺)格局(15),大抵一致的经武兼学传统。从这些可以看出,两地伊斯兰教基本上是类同的,有着基本共同的地方色彩。然两地伊斯兰教亦有一些不同。如:两地伊斯兰教在最早传入方式上可能有所不同。一地可能是通使,另一地可能是通商或屯田。
  两地伊斯兰教在显露出来的传入标志上有明显不同。一地主要是世家的出现,另一地则主要是清真寺。
  朱仙镇伊斯兰教有较为明显的水乡色彩和对雨水的祈求。全部建筑的绿瓦覆盖,用船运来的石柱,与水和船相连的老巴巴传说,独具特色的鱼鳞窗,都与朱仙镇在明清时是一座闻名的水运码头、贾鲁河穿镇而过的生态环境相协调。至于请雨石,“未雨先知”与“霖雨普沾”内容的题匾,钱德钦阿洪“祈雨济世”被镇内穆斯林高度尊敬,以致在一些80多岁的乡耆们的记忆里,他的坟地与巴巴老筛海的坟地,都是开斋时阿洪、社头率领乡耆们走坟的最先要到之地,他的声誉使朱仙镇一直到民国年间仍然是“誉满中原”等等,则使祈雨成为朱仙镇伊斯兰教的又一个亮点。研究者接触开封伊斯兰教,特别是清真寺历史时,第一感觉很可能是觉得历史断断续续、续续断断、比较抽象、比较朦胧,难以使其接续起来;而接触朱仙镇伊斯兰教,特别是清真寺历史时,第一感觉却很可能是觉得比较具体、比较清晰,相对容易连贯起来。
  两地伊斯兰教历史的这种有同有异的关系,就使研究者在研究它们时有多个视角可供选择。笔者所采取的是将两地分开来进行研究,这只是此中的一种选择。除这种选择外,选择一主(开封)一次(朱仙镇),或“一而二、二而一”,甚或在一个大一些的范围内(如开封地区、大开封传播圈)对两地伊斯兰教进行研究,都应该是可行的。只不过选择大一些的范围,就可能是一主几次,次不仅包括朱仙镇,也可能包括陈留、封丘或其他地方。然不论选择什么样的独特视角,总是要在突显一部分历史内容的同时隐蔽一部分历史内容。笔者的研究当然也不会有例外。
  (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老干部局老年科研基金研究项目“中国伊斯兰教历史文化名城名镇研究”成果的一部分。很大一部分材料由兰振山、海永亮等友人提供,特此说明并致谢。)
  注释:
  ① 按程遂营的《唐宋开封生态环境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一书第213页云,由于频繁的河患,黄河不断地改道,黄河与开封城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而黄河距离开封40多里而东流,是在金明昌五年(1194年)河再决阳武之后。
  ②④⑥⑧⑩(13) 海永亮2004年8月29日根据录音整理材料。
  ③⑤⑦⑨(11)(12)(14) 兰振山2004年8月19日提供材料。
  (15) 民国年间朱仙镇有东寺、西寺、南寺、北寺、中心寺和两个女寺,共7座清真寺。其中仅中心寺属伊赫瓦尼。
  参考文献:
  [1] 王鑫义.淮河流域经济开发史[M].合肥:黄山书社,2001.
  [2] 李长傅.朱仙镇历史地理[J].史学月刊,1964,(12).
  [3] 程遂营.唐宋开封生态环境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222.
  [4] 穆德全,胡云生.开封的回回民族[A].开封文史资料:第十辑[C].
  [5] 周一星.城市地理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48.
  [6] 屈春山.开封旅游指南[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1988.262.
  [7] (清代)赵灿.经学系传谱[M].杨永昌,马继祖标注.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89.86.
  Studies on the Islam of Zhuxianzhen City
  LI Xing-hua
  (Institute of World Religion,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Abstract: This article summarize the prosperous process of Zhuxianzhen city, point out Muslim has mortal function in the prosperous process of Zhuxianzhen city. Adopt a generally similar wording with Kaifeng in the time that the Islam stream into Zhuxianzhen city, just emphasize with the first appear time of mosque as a sign of it. This article emphasis analyze the prosperous reason and five concrete prosperous performances of the Islam of Zhuxianzhen city in Ming and Qing dynasty, and itemize the cultural relic of north mosque in Zhuxianzhen city. It finally simply analyzes the Islamic relation between Zhuxianzhen and Kaifeng, and
  make out the particular angle that the author carries on the research.
  Key words: Zhu Xianzhen City; Islam; Historical Culture; Study
中图分类号:B969.9(2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0586(2004)04-0080-07
收稿日期:2004-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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